布拉格卖艺人

【原创】【童话】九十与红玫瑰（一）

本文送给@九十柴犬糕 太太。

——以下正文——

众所周知，只要是国王，就会有很多城堡，城堡呢，总会有一个或者几个花园，而花园必须要有人照料，否则美丽的植物会死掉，土壤里会长出很多奇怪的东西。花园会被毁掉，奇怪的东西会爬进城堡。国王会生气，啊，那就大事不妙了。

这个国家有国王，所以就必须有一种职业，叫园丁。

园丁必须来自附近的村庄，因为只有本地人才最了解这里的水土和天气。村庄里最聪明、生物课学习得最好、审美一流的孩子才能来国王的城堡花园学习当园丁。在村庄里，做园丁被视为是一种比种粮食听起来荣耀得多的工作，而九十小姐就是这些幸运儿中的一个。九十是在几十个同龄人被选中的，她非常珍惜这个机会，日以继夜地努力，当然偶尔也偷一点儿懒，很快，她就有了一片专属自己照料的花园。

她太喜欢她的花园了，——是的，这地方属于国王，可是国王从未照料过这儿，除了花园唯一一本正经的首席长官，所有人都管这一小方小天地叫“九十的花园”。

九十的花园很美。她是个技术娴熟的园丁，但技术也只是让植物活得健壮而已，更重要的是，她真的很有想象力，又对每种植物有自己的理解，甚至有人说，她拥有跟植物对话的能力呢。所以，她的花园的布局搭配与众不同，总让来访者惊叹，“呀，从哪里想出来的呀！”

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。直到有一天，九十的花园突然开出了一朵红玫瑰。

谁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。因为九十从来没有种过红色的玫瑰。

这株红玫瑰一直隐没在一片粉玫瑰花丛里，九十和所有人都以为花萼紧紧包裹下的花瓣并没有什么特别。

是的。总是要直到花朵要从花苞里挣扎出来，人们才会真正了解他真正的颜色。这个道理，像九十这样的园丁都知道。

而让人看到花朵的颜色并不是容易的事，除了需要空气、阳光、水肥和园丁的照料，还需要花朵自己的努力，开放需要力气，所以才要水和肥料嘛，没营养哪来的力气呢？（所以小朋友们要好好吃饭呀。）

那朵玫瑰是在一个有璀璨繁星的夜里开放的。九十在夜空下思考一些关于人生的问题，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，那是非常美的花用力开放才会有的声音，循声过去。果然，看到那朵花的时候，她的呼吸停滞了。

红玫瑰层层叠叠的纷繁花瓣超过了九十见过所有花朵，花瓣质地如同最上等的蚕丝做的红丝绒，茎干有力支撑着花朵，深绿色的叶片有蜡样的光泽，在夜风里轻轻摇摆。

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花朵。九十听到自己心里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
“你从哪儿来？”她小声问，好像怕稍微大一点声，就会让他受到惊吓。——哦对，她确实有跟植物对话的能力。

“哦，”红玫瑰抬起头，转了转脖子——就是花萼以下那一段，比茎干稍许柔软一点。这个动作看上去有点轻慢的意味，但在九十眼里，这么美丽的花有这般的举止自然是理所应当，“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了。你确定你有时间听吗？嗯？”

“我有时间，我有很多很多时间。”九十搬了张小椅子来，披上外套，静静地坐在它的对面，听它从头开始讲起自己的一生。

红玫瑰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，当他有自我意识时，一切已经开始了。

九十推测也许是游客鞋底粘的种子掉落在了土里，也许是她交换枝条的笔友写错名字了。总之，这永远是一个秘密了。

但美丽的事物都会有秘密，秘密会让它更美丽。

后来的一切，就跟其他玫瑰也差不多了。

红玫瑰把这个历程讲得惊心动魄，险象环生，好像这儿不是国王城堡花园，而是亚马逊丛林；好像他每天都在逃命，好像蚜虫是老虎、红蜘蛛是毒蜘蛛，而实际上，他只是每天在九十的花园里，享受九十的灌溉、修剪和除虫罢了。

九十本来就很喜欢听故事，也喜欢给别人说故事，更何况，这是她来国王城堡花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知道，原来玫瑰眼里的世界是这样的。自然，其他的玫瑰也会对她说话，可他们只会说，“我渴了！我饿了！好热！”

不仅仅是没有文采、缺乏剧情，更重要的是，他们想得太少了，他们不愿意关心哪怕一点点超过“活下来”这件事一英寸的事情。

跟红玫瑰一比，简直毫无灵魂。

九十听得入神极了。所以，当红玫瑰终于讲完的时候，她都没有发现，星星已经开始渐渐褪去光芒。

“就是这样了，”红玫瑰矜持地点了一下头，“谢谢你。”

他想，九十一定会说“是我照顾了你”之类的话，借此邀功，那时候再勉为其难地表达一下谢意好了。

可九十只是很简单地说，“不客气，这是我的工作。”

“工作是？”

“我做事，得到酬劳，通常是钱和食物。现在我是学徒，所以没有钱，只有吃的和住处。”

“哦。”那不用仔细地说那种道谢的话了，可红玫瑰并没有觉得轻松，相反，他有点儿失落。

还好九十接着说话了，她问，“还疼吗？”

这是一个只有真正的园丁才知道的秘密。

花瓣越多的花，开放的时候就越疼。这很好理解，想一想你额头上那些很大的痘痘就明白了。当然了，九十可不会把这个类比说出口，额头上的痘痘怎么能跟红玫瑰相比呢？就算他不生气，她自己都会生气的。

“没什么感觉了，”红玫瑰假装毫不在乎，摇了摇头，“夜里还有点冷嘛，都有露水了。你可以回去睡觉了，明天你还要工作呢，人类。”

“你可真是了不起的花，很高兴认识你，我叫九十。”九十轻轻捏了一下叶子，好像握手那样。

远处的林子树梢传来早起的鸟儿扑啦啦的翅膀声。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“我也很高兴认识你，九十，是这么念的吗？”红玫瑰心想，其实我认识你已经很久了。